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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我命运的那一刻——蒋玮
2018-03-05 12:57  


改变我命运的那一刻

文/蒋玮(历史系七八一班校友


       1977年,我在沈阳郊区一个生产队务农。随家下乡十几年,虽然此时政策开始松动,但父亲的右派帽子依然扣着。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我,高考是根唯一可以转变我命运的稻草。

       记得当时的高考动员大会是在公社礼堂召开的。几百人的座位座无虚席,过道里也挤满了人,看到这情景,激动的我又不免心慌,因为几年文革就没有真正系统地学过文化知识,初高中九年一贯制,不是学工就是学农,还要学军拉练,即便上课,农村中学的老师也是资质堪忧。毕业三四年,手里连一本真正的教科书都没有。谁知道在这么多人中,有多少精英啊,尤其是那些城里来的知青,水平一定要比我们高很多。心慌归心慌,决心不能动摇!  好在父母下放前都是教师,家里虽然一贫如洗,但总还有些藏了又藏的书,加上二姐夫当时也在中学当教师,帮我找了很多复习的资料,都是成本成本的厚书,我白天晚上抱着啃,废寝忘食地往肚里吞。自己总结重点,列提纲,找答案,再让妈妈陪我背...就这样,当我坐在考场中,心中竟然很淡定。再看看参加考试的人,已经从几百上千降到几十人,这也让我增加了几分自信。

       果然,高考后不久,我就收到体检通知,这也是考试过关的通知啊! 在希望面前,我高兴的彻夜难眠,我真的要走出这块贫穷的土地,另见一片我想都想不到的天了吗?邮递员绿色的自行车成了我每天祈盼的亲人 。饭吃不香,觉睡不着,我在苦苦地期盼那一纸命运判决书,从起初的兴奋到不断地失望 ,我的心在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过山车一样的大起大落。为了不让父母为我着急,我强力忍着,直到在新闻中知道这届文革后第一批经高考入学的大学生已经录取完毕。我一下子崩溃了,一个人跑到无人的高粱地,放声大哭。觉得还不如当初,没有机会也就死心塌地,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如此的失望或是绝望!

       妈妈事后托人打听了一下,得知我没被录取的原因还是因为父亲是右派,政审不合格。我心灰意冷,每天做着繁重的农活,心里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几个月后,第二次高考又召开动员大会,据说比第一次人更多,可是我没去,也不想去。我不考了,考上了也没用,有政审这把利剑,任何梦想都会被斩断。我沉默着,阴郁着,早出晚归下地劳作,我只能是地道的农民。可怜的父母每天看着痛苦的我唯唯诺诺,爸爸更是觉得自己是家中的罪人!

        姐姐们曾经劝我再试一次,可是我坚决拒绝了。书堆在角落里我理都不想理,我的心死了! 没想到的是有一天父亲突然接到通知,去见原单位派来的人。爸爸回来后喜极而泣,告诉我们他的右派是被错划的,现在已经改正,可以复薪复职,来见父亲的人还从他的档案袋里拿出那张五行山一样压了我们多年的文件,当父亲面销毁! 这个喜讯让我的大脑空白一瞬,接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的大学梦。 算算离高考只剩半个月多的时间,来得及吗?不管那么多了,我要参加高考! 火速到公社报名,到生产队请假。报名很顺利,可当时正值农忙季节队里不给假,当时还没有胆量抗拒一切,没有办法, 我只能边干活边背题,直到离高考几天前才停工复习。我的文科基础好,这次重点复习数学。家里堆着书,兜里揣着自己做的答案,在最后一周,姐夫帮我弄到了考试大纲....1978年那个火热的夏天,我玩命地拼了!

       考场设在几十里地以外的马三家第五十九中学,正是姐夫工作的地方。我提前一天住到姐姐家里,心里真是没底。复习过的东西支离破碎的,仿佛都忘了,只有数学题还可以照猫画虎地做一点儿, 彻夜难眠的我飘忽忽地走进考场。考场里十几个人,二个监考老师。我坐中间位置,心扑通扑通地跳,手也有些发抖,眼睛除了桌面哪里也不看。后来才知道,和我同一考场的还有我中学的语文老师,就坐在我的身后。面对试卷,我的心渐渐安定,那些日子的苦读,那些忘了再背背了再忘的知

识点,在我脑子里不断地提示我怎样写出自己的答案,这不仅是试卷的答案,也是我人生的答案! 我的周围一切都不存在了……走出考场之前的我还没有完全从这种朦胧的真空状态解脱出来,以至于监考老师微笑着悄悄告诉我答的很好,我也只是茫然地看着她,连句谢谢也没有说!

       接下来是顺利收到体检通知书,然后又是期盼邮递员的绿色自行车,只是这一次我竟然没有了上次的那份焦灼。一个闷热的午后,我一个人休息在家看小说《牛虻》。院子里一串自行车铃声,接着是一声“老蒋家,信! ”我一下子跳起来,接过那个黄色的牛皮纸信封,知道那是我的录取通知书! 我在屋里转了一圈,又转一圈,那一张白纸上的几个字我看了一遍又一遍 ,爸爸妈妈回来时,我的手里还握着那封信! 爸爸多年挨整挨斗,总是一脸严肃,平时他一回来,正在说笑的我们马上闭嘴转身,不敢放肆。可这一次,爸不苟言笑的爸竟然紧紧地拥抱了我,老泪纵横!要知道,全公社只有三个人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在当时真的是有中了状元的荣耀啊!

       我们家的命运随着国家的命运彻底改变了,爸爸恢复原职,和妈妈回到学校任教,我上了辽宁大学。我曾经对这所大学那么向往,我每次路过都要驻足凝望。哲经楼二楼的阳台在我心里也是那么美丽那么神圣,站在上面的学生也另我那样羡慕,当我终于属于这里,拥有了在这里学习的机会时,我的心无限感慨万分感动也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热切期待。

       1978年金秋,我走进辽宁大学历史系,  那块曾留下我童年的记忆,青春的脚步,辛劳的汗水,痛苦的眼泪的大地,只在梦中和闲谈中被提起,再也没有回去过。直到今年夏天回国参加毕业三十五周年同学聚会,我才决心和三姐一起去寻根。三十九年过去,当年的村子已建高楼,当年的壮汉已成老者,有些伙伴已撒手人寰。我艰难地找寻曾经的住所,还有那个我背书的土坡……

       时过境迁,好多事情都已模糊,淡忘,包括那些最为痛苦的记忆,但是唯有高考那年所经历的种种感受是那么刻骨铭心,没齿难忘!辽宁大学,一个普通学府的名字,这一生一世与我的命运紧紧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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